智能城市的“开源”模式

城市设计如何引领我们走向对社会尽责的“智能”未来

作者与插图:Liam Mouritz

政府、开发商与高科技巨头都迷恋着智能城市这一概念:高效、便捷又能带来盈利的“智能”都市有助于容纳并优化城市的迅猛发展。他们提议用种种传感器提升城市的“智能”水平,将捕获的数据输入互联的城市计算机,由计算机综合海量数据以指挥交通、改善物流、减少能源消耗以及制止犯罪。

而这样的城市也被称为监控城市,批评者已探讨其潜在的弊端,如隐私权、控制感和机遇的丧失等。尽管人们有此种忧虑,科技变革仍不可避免。

城市设计师不必抵触“智能”创意与理想,反而可以用新技术捍卫良性城市与社会的原则:加强包容度、多样化、合作性与韧性。

海量连接、微量反思

由海量数据采集支持的算法已经影响了我们日常生活的众多方面。身为数字土著,我感到自己几乎绝无可能脱离这一系统。我愿意在《条款与条件》处勾选,奉上个人数据以换取便捷体验。与此同时,我的手机应用对我越来越了解,能准确猜测我的喜好,为我推送聆听的音乐、观看的电影、关注的新闻、阅读的文章、参加的活动,甚至约会的对象……!

我们现在只是刚刚开始理解这些科技变革对于社会的影响。数字时代早期的理念以黑客伦理文化为代表,许诺打造互联和去中心化的世界,实现信息免费共享以造福社会并促进民主。但互联网也带来了一些问题。其中最大的弊端是形成了回声室效应,造成社会元素严重分裂,以至于各群体对于基本问题存在激烈分歧,难以达成共识。由于脱离社会、社交孤立和焦虑等现象越来越普遍,人类无法针对气候危机等全球性问题采取共同行动。新出品的电视连续剧《未来岁月》展现了一个在国际冲突、阶级鸿沟、监控、人类数字化、被迫气候移民、极权主义体制和民粹主义统治等重压下不断衰退的社会,而该剧对数字技术在其中所起作用的描绘既扭曲又现实得令人不安。

飞速发展的中国高科技城市

作为一个在中国工作的城市设计师,应对数字技术的蔓延和其通过智能城市相关言论与项目进行推广所带来的影响尤为重要。这个国家正在由以制造业为主的经济向知识与服务型经济迅速转变。其结果是,任何贴有智能、高科技和创新标签的事物都会大受鼓励。

中国的城市化在竞争白热化的环境中继续快速推进,每个城市都想比别人“更智能”。

Hassell最近在深圳新桥区改造总体规划竞赛中获胜。这是我们探索滋养创新文化的全新智能与生态城市模式的绝好机会。新桥是个高度发达而面临老化的工业区,宝安区城市更新和土地整备局计划将其重新开发,作为城区智能改造的标杆。该区城市更新和土地整备局希望将新桥嵌入深圳与广州之间规划的科技创新走廊,并令其和谐融入周边自然环境。

深圳现已领军全球高科技设计与制造业,堪与硅谷匹敌,这座迅速建成的城市本身就是城区改造的惊人范例。这座城市已形成自己独特的高科技文化要素,但与其他地方以数据采集和控制为代表的“智能城市”概念有所不同。硬件工程师与黑客Bunnie Huang在其撰写的深圳电子行业指南中,用生态学术语描述了这个城市,说深圳展现出很高程度的“高产性” — — 产生大量新增长的能力。这座城市拥有从快速设计、成型、制造、销售、获取反馈到优化创新设计整个周期所需要的一切。

开源”深圳 — — 创新的新典范

与高科技公司和硅谷区文化中严格的知识产权保护与私有化相反,在深圳,创意得到了积极共享、复制、交易与结合,从而迅速创造出新产品。字面意思是“复制”或“模仿”的“山寨”概念影响了从基层科技企业到小米等知名科技公司的运营。

Bruce Sterling在《连线》中刊文指出:“创造者们借助彼此的作品,以去中心化的方式相互合作、重新定位、进行改版,从而打造出别出心裁的作品,比如嵌入了指向麦加城的指南针的手机(在伊斯兰国家大卖);还有结构简单、由方便拆换的模块零件组成的手机,这种手机几乎无需工具就能拆开维修。”

这种方法令我联想到“开源”运动:免费与公众共享软件或脚本,鼓励其他设计师不断贡献优化,进而培育了合作与富有成效的文化。于是我向Hassell新桥区设计团队提出了这个问题:

深圳这种创新开源的科技开发文化是否可以应用于打造全新智能城市的设计方案?

新桥开放包容的智能未来

为了回答这一问题,我们提出了清晰的总体规划框架:城市建设以一系列公共绿廊为脉络。这些绿廊是融合景观与建筑的公共空间,由草木高度覆盖,遮阴且舒适,空中的高架人行道则活力四射、生机勃勃。

该框架是城市发展的“源代码”,强调公共空间为城市的重要组成部分。新活动与新项目将会涌现,即“软件”升级;而原有的景观架构等“硬件”得以保留。这种设计方案平衡了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的设计思维,凭藉方案提供的良好架构,这座城市可逐渐发展为具有创新文化的活力之城。

方案为新桥设计了四条绿廊:初创走廊、TOD超级创新共享走廊、中心商业总部走廊和新桥河廊道 — — 满足周边各区不同占比的行业、仓库、原型实验室、研发机构与成熟商业总部的需求。

高架人行道既横向连接工业空间,又纵向连至办公空间,将设计与生产紧密连接 — — 这正是著名的深圳特色。我们视人行道为贯穿全城的大型基础设施,采用简洁直线型设计,便于灵活调整与模块式施工。走廊主体与周边建筑间由离散型天桥相连。

走廊将成为动态的公共空间,成为设计师通过讲习班、讲座和展览与公众互动的平台。遍布其间的展亭可展示周边科技社区设计的多种数字产品,作为促进反馈、提高透明度、加强合作与进一步创新的原型测试。

这就是Bunnie Huang所指的具备丰饶“高产性”的环境,人们可以在此交易和推销产品与创意。

这里的公共空间不时髦,不商务,也不宽松舒适。恰恰相反,这里塞满了由社区共同设计的智能城市的原型。这座城市的居民通过持续的反馈得以影响城市的发展。

例如,其中可能有可灵活可调的展亭,亭中配有可移动的家具,装有显示天气、环境和空气质量等信息的照明设备,提供了展示新产品和举办如深圳湾国际艺穗节等文化活动的平台。

这是一种智能与创新城市的发展模式,它不同于以硅谷为代表的内向型私密园区模式,而是把公共空间视为城市的生命。它虽是高密度城区,却通过景观绿廊和绿地与自然紧密相连。它架构清晰,能高效发挥城市功能,也创造了会面社交的条件,为日后递增的调整需求留出了的空间。

而今数据“比石油还珍贵”,随着智能技术进驻我们居住的城市各处,生活环境中的数据采集更将日益频繁。

在一切都由算法决定的智能城市中,生活可能更加快捷方便,免去了越来越多的互动交流;Hassell为新桥开源智创城所作的设计反其道而行之,采取了略为繁杂的模式:一个由社区共同设计,以公共空间和景观为本的智能城市。它以深圳的开放文化为基础,提倡创意交流,有助于保障深圳作为全球高科技设计与制造中心的未来。

Liam Mouritz是我们上海事务所的城市设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