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设计应对气候变化 — 对于火灾和社区韧性的思考

近期,澳大利亚东南部发生的火灾及相关的响应引发了思考:社区如何自行组织应对,渡过灾难。

作者:Richard MullaneGreg Kochanowski
插画:Elizabeth Nel

澳大利亚和美国加州的社区拥有相通的经历,民众均面临着气候变化带来的威胁,尤其是火灾。澳洲和加州的社区具备先进的消防措施和专业的消防人员,并且了解火灾科学,同时,我们曾数次共享资源

那么,我们从过往的灾难中真正学到了多少可以帮助我们应对灾难的场所设计经验?社区如何能够提高韧性,更好地应对灾难事件?

去年下半年,我们开展了一场讨论,两名在加州工作的设计师讨论了社区韧性和火灾。新南威尔士州的林火那时才刚刚开始。现在,澳大利亚2019-20年山火季已烧毁约4200万亩(1700万公顷)土地

AUSTRALIA 2018-19年:加州发生史无前例的大火,澳洲紧随其后

RICHARD MULLANE:作为生活在加州的澳洲人,看到远处的火情让我非常痛心。我于2017年搬到旧金山。我还记得站在双子峰中间看着塔布斯大火烟霾扩散至北湾(North Bay)城市。在美国生活的这几年,我亲眼看到了三次大火季是如何使北加州及南加州当地社区备受折磨的。

我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在为社区设计场所,从澳大利亚到中国,现在是美国。街区、城市片区和公共空间都是社区赖以生存并发展的空间。气候灾害,包括暴雨、洪灾、地震或火灾迅速成为了真正检验我们设计的场所的试金石。

Greg住在洛杉矶,他既亲身经历过山林野火,也有专业应对山林野火的经验。对于我们所在国的联邦政府仍然在争论关于气候变化是否是引起更频繁和更大规模火灾的原因,我们同样感到失望。同时,我们对规划师和设计师如何能够支持社区以预测、适应和应对灾难非常感兴趣。

GREG KOCHANOWSKI:11月的第二周,大悉尼地区的大火突然变得不可收拾。巧合地是,在2018年的同一周,加州也发生了历史上最惨重的火灾 -- 天堂镇附近的野火洛杉矶的伍尔西大火。目睹了生命财产的损失和野生动植物遭受到的不可想象的毁灭,我几乎体验到了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伍尔西大火烧毁的区域地图(2018年11月)。图片:美国内政部国家公园服务部

澳大利亚东部火灾摧毁的范围之广和程度之深令人费解,然而火灾还未得到控制。科学家估计已有10亿只动物死亡,更会有大量动物灭绝,恐怕在长崎遭受原子弹袭击后,还未有如此大规模的灭绝发生。这也让我们切身地感受到人类和周围世界之间的相互关联性、以及我们终将引发自身灭亡的某些生存方式。

不同的大洲、关联的气候、同样的挑战

GK:我认为澳大利亚现在的情况将会在加州发生,因为我们在客观情况和环境方面有太多共通之处,包括气候、植被、生态乃至发展模式。我们有世界上最先进的火灾科学研究、扑救技术以及实践经验。但越来越显而易见的是,这些使用了几十年的扑救措施并不能让我们安然度过每次火灾。澳大利亚和美国西部地区的火灾已存在千年。人类占领这些地方所采取的扩张式发展模式则恶化了自然火灾生态。

我们对韧性的讨论颇多,因此我们应该给出更多的定义。“韧性”不等同于“抵抗力”。韧性是环境或人类从灾难中恢复的能力。从这个角度来看,灾难不在预防,而重在管理。这就是说,为了继续在这些生态中生存,我们必须转变观念,思考如何与其共生。

除了建造和重建场所,全球的设计行业其实可以从更多方面支持灾难响应。首先,教育很重要。举个例子,设计导则能够帮助减轻灾难带来的影响,例如土地监管,在灾难事件发生前后都需要到位。作为设计师(包括规划师、建筑师和景观设计师等),我们能够提供居住模型以及建筑的建造方式(包括组织、科技和类型方面),帮助公众拓展视野,认识到与环境共生的新方式,而非与生态背道而驰。

为灾难时的使用规划公共空间

RM:在旧金山进行韧性规划时,我们研究了社区在气候灾害发生时使用公共空间的方式。研究这些场景可以让我们更好的了解人们的需求,为未知的未来设计出更好的场所。

1906年旧金山大地震后的帐篷营地。图片:美国参议院国家档案记录

在2017年火灾期间,索诺玛县展览会场作为一个组织枢纽及临时住宿点向民众开放。2019年则作为避难所使用。在1906年的地震和火灾期间,旧金山的各个公园也是如此。这几个月,澳大利亚无数的乡村橄榄球场地也用来作为临时居住点。

2020年澳洲山林大火期间,军用和警用直升机帮助维多利亚州奥米奥(Omeo)镇展览场地上的民众撤离。图片:2020年澳大利亚联邦政府国防部

上个月,通往维多利亚州马拉库塔(Mallacoota)的道路因为火灾全部受阻,因此民众通过轮船和小艇从海滩上撤离。同样的,在1989年的旧金山,轮渡也用来应急响应地震灾害。旧金山湾区轮渡网络也因此得到拨款进行扩张。我们可以并且应当设计更好的场所和系统,不仅在日常生活中,更能在灾难发生时高效地运作。

2020年澳洲山林大火期间,军用船只疏散维多利亚州马拉库塔沙滩的民众。图片:2020年澳大利亚联邦政府国防部

GK:在伍尔西大火期间,祖玛海滩也被用作避难所,容留人和动物(包括外来品种、饲养品种和国内品种),并供消防员和救援机构集结。

虽然这些场所也能用,但很显然海滩并不是为应对紧急情况而准备的。当在林野与城镇交界区(Wildland – urban interface)构想全新的开放空间时,我们需要有计划地考虑一系列空间的潜在用途,包括灾难及应急响应。

伍尔西大火后被疏散的马匹拴在了加州马里布祖玛海滩(2018年11月)。图片:Erick Madrid/​ZUMA Wire/​Alamy Live News

对基建设施的反思

GK:规划在基建方面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气候变化并没有规定传统的规划边界,因此需要全新的思维考虑一块需要规划的基地的构成。规划需要更广泛的背景信息,引入对于基建、栖息地和生态的扩展理解。

我们必须重新思考基建设施。对加州林野与城镇交界区的影响最大的基建类型是电力。我们需要重新规划电力基建设施,因为洛杉矶从城外相当远的地方向城内输入电力,电力所经之处是极易发生火灾的地区。

我住在马里布北部康奈尔的一个合作社内。这个地方位于圣塔莫尼卡山(Santa Monica Mountains)和林野与城镇交界区之间。2018年伍尔西大火摧毁了我们的家园。我们的社区有215户家庭,其中的110户毁于火灾,同样被毁的还有大部分的基建设施。我们属于私人社区,其中的街道也归私人所有,因此重建的费用完全需要我们独自负担。

伍尔西火灾后的加州康奈尔塞米诺尔温泉(Seminole Springs)区(2018年11月)。图片:Brian Cahn/​ZUMA Wire/​Alamy Live News

社区所在地在上世纪20年代原是一处温泉疗养地,五十年代改建成住宅区。气候变化在当时并未引起重视,因此规划设计时没有考虑韧性的问题。虽然火灾在早些年也偶有发生,但我们的社区并没有采取能够或应该做到的灾前准备。

我们的社区面朝穆赫兰公路(Mulholland Highway),这是一条穿过山岭地区的狭长单车道,很少有地方可以掉头。幸运的是,我们的社区有数个通往其他主要通道的出口。但圣塔莫尼卡山在山路的尽头有着数量庞大的社区,有些社区只有单一的出入口。哪怕在洛杉矶的好莱坞山(Hollywood Hills)也有这样的问题。

这就为灾害创造了条件,发生火灾时,人们将困于危险之中。因此,规划防御空间和房屋防火加固方面的策略固然重要,但我们还必须评估并改变更大范围的基建设施模式。

互相联通的社区是具备复原能力的社区

GK:伍尔西火灾过后的日子里,我和妻子经常推文。技术和社交媒体使社区之间以20年前闻所未闻的方式进行交流。发生危机时,最有价值的商品就是信息。

社区民众流离失所。我所在的社区居民花了很长时间逃离到30至60英里之外。人们通过社交媒体、邮件和短信获取信息,通过这些方式组织社区会议,组织与联邦机构的沟通会和开展有关重建的讨论会。

在讨论赈灾、政治抗议乃至相关问题时,人们认识到了信息交流的重要性。设计行业无法迅速地发挥作用,但设计师可以展示我们的技能,因为设计建成环境就是在建立关系。

披头士说的没错:我们都需要“获得朋友们的一点帮助”。

Robert Putnam,《独自打保龄球:美国社区的衰落与复兴》

RM:研究显示,社区的连结性被有些人称之为“社会资本”,能够改善灾难带来的影响。Eric Klinenberg在《热浪》一书中研究了经历了1995年芝加哥热浪灾难劫后余生的社区,这场灾难使500多人丧生。这本书在结论中写到,在日常生活中联系更紧密的社区拥有社会连结性,从而能够在灾难事件中互相帮助共度难关。

Robert Putnam研究了自上世纪50年代逐渐衰落的美国“社会资本”。他发现了一种现象,并将其命名为“独自打保龄球”,意指逐渐减少的社会保龄球俱乐部。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有些澳大利亚乡村社区在灾难发生时的表现远比城市社区好。因为他们保持着强大的社会资本,让他们能够很好地自行组织。

GK:Daniel Aldrich认为对于灾后社区重建和复原速度来说,社会资本比经济资源、政府协助或损毁程度更为关键。

在他的《建立韧性:社会资本对于灾后恢复的重要性》一书中写到,“灾难”这个词在社会学中指的是社会系统的崩塌。他在当地的社会网络中发现了真正能够帮助社区复原的韧性。

在2005年飓风卡特里娜(Hurricane Katrina)发生后,越南社区玛丽皇后(Mary Queen)用了两年就恢复了。这个社区重建了大部分的家园,恢复了绝大多数的店铺。它的收入低于国家及省级平均水平,在洪灾过后几乎没有获得政府的帮助。

相反的,下九卫地区(Lower Ninth Ward)与越南社区玛丽皇后的贫困率相当,但只有30%的居民回到了该地区,该社区迟迟没有复原。

RM:这一现象对于社区的韧性规划和设计意味着什么?将韧性设计融入我们的所有项目中是设计师需要肩负起的全新且迫切的责任。但我们不能只关注被城市规划部门束之高阁的复杂灾难响应计划。

近期,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南岸发生的事件及相关响应引发了思考:社区如何能够自行组织应对并渡过灾难。澳大利亚参议员Scott Ludlam在描述逃出山林大火后所遇到的一处疏散中心曾这样写到,“这就是社区应该具备的”。

我们必须保卫社区的关键要素。这些要素往往因新建住房开发项目受价值驱动,而在现有城镇中则未获得充分投资。公园、公共图书馆、休闲娱乐中心和主要的街道是灾难发生前构建我们与邻居相互关系的空间,也是造就灾难中相互扶持的基础。我们必须按照社区中的社会资本强弱来评判设计,而这些终将能够拯救生命。